（本文发表于2021年第4期）
宋宏建，高级政工师，河南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机关党委前副书记，自然资源作家协会河南分会前副主席，已发表作品400余万字。
> 仰望西岳 信连勇/摄
华山被称为西岳，最早见于《尔雅·释山》。《水经·渭水注》载：“其高五千仞，削成四方，远而望之，又若花状。”古“花”“华”通用，故“华山”即“花山”。华山地处黄河中游流域，与黄河一起孕育了中华民族。据章太炎等学者考证：华夏民族最初形成并居住于“华山之周”，名其国土曰华，其后人迹所至，遍及九州，华之名始广，故曰华山是中华民族的圣山，又有“华夏之根”之称。
华山海拔2200米，位于陕西华阴市境，东临洛阳300千米，西距西安120千米，南接秦岭，北瞰黄渭，劈地直立，怪古峥嵘，属于我国第一批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国家地质公园。
东 峰
怀抱日月，是在朝阳台上伸开双臂那一刹那，“噗通”一声跌落心头的一个概念。
华山脚下，面对黄河，我那歇斯底里的呼喊，曾经涌起母亲胸膛里奔流的热血，一遍又一遍地梳理、抚摸我那黑亮的头发，黄色的皮肤。我曾寻寻觅觅，渴望那虎背熊腰的父亲，“哐啷”一下推开天门，如光芒万丈的佛祖一般，突然矗立在面前。
这种神奇而美妙的感觉，终于得以捕捉到了。从此我将不再孤独，不再遗憾，因为我那高大刚毅的父亲，就在傲然苍穹的东峰，在万马奔腾的云海之中虹光四射，冉冉升起。这一刻，我像海外漂泊归来的游子，急不可待地扑进父亲的怀抱。这一刻，父亲则似神圣无私的朝阳，张开宽厚的怀抱搂住了他的子女。
东石楼峰崖璧的天然石纹——那被列为“关中八景”之首的华岳仙掌，已开始沐浴着清晨的阳光，默默书写起巨灵神开山导河的神话。朝阳台北的杨公塔上，杨虎城将军亲笔题写的“万象森罗”四个大字，正凛冽着冬日的松涛，吟咏起青龙潭、甘露池、三茅洞、清虚洞、八景宫、太极东元门等因年代久远，抑或天灾人祸而今仅存遗址的故事。
我站在父亲的肩头大吼一声：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
西 峰
“接天荷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是说六月的西湖，荷叶田田，一望无垠，荷花映着朝日，嫣红似燃。这会儿，让我描绘华山西峰的秀色，就只好懒汉省事，把宋代诗人杨万里的诗句，涂抹为“接天悬崖无穷绝，映日荷花别样白”罢了。
一块浑然天成的顶天巨石，白森森似刀削斧凿，莽苍苍竖绝崖千丈，其陡峭巍峨之势，就是整体华山山形的浓缩，更因峰巅巨石形若菡萏，古人便有了把西岳叫作莲花山的称谓。“石叶上覆而横裂”，是明人袁宏道《华山记》中的记载；“峰上石耸起，有石片覆其上，如荷花”，则是地理学家徐霞客《游太华山日记》中的叙述。
阳刚挺拔的父亲，因有美丽的荷花相伴，立马醉意缱绻，生出无尽的牵挂。我就是在父亲柔软的目光中，宛若镶嵌于西峰南崖山脊的一片龙鳞，被匍匐待飞的小苍龙岭驮着，在三面临空的鹞子翻身岩上打个滚儿，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千尺幢、百尺峡、老君犁沟处撒个欢儿，再穿越起伏的群山，遍览岩壁上的石刻之后，挥动沉香劈山救母的大斧，凿开一条逶迤悬空、通向温柔仙乡的险道。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然而阴阳协调，才是世间万物至真至美的最高境界！
南 峰
南峰是华山元首，也是五岳之巅。这里的阳光不及东峰，但却天近咫尺，伸手日月可触，星斗可摘，深得莅临天庭、步履浮云的奇情妙趣。
松桧峰顶的鸾凤亮开歌喉，撩动丝丝缕缕的黄河渭水，掀起了欢快的浪花。落雁峰上的鸿歌也敲响金石，在如帛如棉的漠漠平原上排开阵势，相合应答出天籁的迷人韵致。落雁峰顶端就是华山极顶，有人以此为中心，与东侧的松桧峰和西侧的孝子峰圈连起来，就成了一把罗圈椅状。这样，三个峰顶便似一尊巨人，面北而坐，正如袁宏道在《华山记》中所载的南峰形象，“如人危坐而引双膝。”
共剪西窗烛，巴山夜雨时。我想父亲正是在西峰与母亲缠绵之后，浑身慵懒，惬意地坐在南峰的罗圈椅上，端一杯香茗，轻抿慢啜起来。他那微眯的双眼里，应该有一排绝佳的风景：近视，摩崖题刻琳琅满目；中观，群山起伏苍莽绵延；远望，阡陌万里尽收眼底。只有仰视父亲这放松、随意的姿态，才能真正领略西岳华山峻邈雄胜的博大气势。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历代状写华山南峰的诗文很多，窃以为，只有宋代名相寇准这几句最脍炙人口。
北 峰
北峰是一幅画，一幅上冠景云、下通地脉的立体画，一幅四面悬绝、巍然独秀的云台图。“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这是诗仙李白先生的泼墨。
脚踏白云峰，翻过量掌山，飞越沟幢峡，落驻莲花台。在那块金庸题写的“华山论剑”石头旁边，我运气弄姿，把自己摆成了一尊雕塑。北周武帝时，那个餐霞饮露的道士焦旷还在云台峰吧！不知他宫中那自崖下涌出的灯油，是否还源源不绝？也不知他身边那三青鸟是否报告有人来访，然后引我飞向玉女窗、神土崖、倚云亭、铁牛台、老君挂犁处及白云仙境石牌坊……
镇守九州的北方之神真武大帝殿前，建有六角攒顶飞檐斗拱花岗岩圆雕石亭，亭柱上“千秋功勋三军猛勇震天地，万代楷模将士奇智惊鬼神”的对联，被阳光燃烧成云霞熠熠生辉。就是在这里，1949年，华阴解放前夕，国民党陕西省第八行政督察区专员兼陕西保安第六旅旅长韩子佩，曾率残部凭借天险负隅顽抗。而中国人民解放军在群众帮助下，从黄甫峪攀上北峰，奇袭残匪，打破了华山自古一条路的传说，创造了神兵飞跃天堑、英雄智取华山的奇迹，使之成为今天爱国主义与革命传统教育的课堂之一。
在北峰纪念亭内矗立的解放华山纪念碑上，清晰地感受到了父亲跳跃的魂魄！
中 峰
这里是父亲灵魂休憩的花园，晋柏唐槐林木葱茏，奇花异草香浥襟袖。一切的一切，都被玉女的巧手侍弄得赏心悦目。
玉女峰的道舍里，住着春秋时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弄玉有着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而且通晓音律，只因夜梦与华山隐士萧史笙箫和鸣，互为知音，后便结为夫妻，乘龙跨凤来到了华山。所以中峰的景观，多与萧史弄玉有关——玉女崖、玉女洞、玉女石马、玉女洗头盘，这是有别于西峰的另一类石莲，以其古老神奇的优美传说绽放在峰巅。
虽是冬日，攀爬的游客依然络绎不绝。忽闻笛声悠扬，仙乐一般云中飘来。循声望去，一位苍髯老者携着云天孤光，晃晃荡荡进入视野。他的肩头，左挂行李卷儿，右挎一捆竹器，双手捏一管竹笛，边走边吹，并且表情丰富，配合音乐的节奏，不断做出踢踏弹跳，或者载歌载舞的动作。
我惊讶了，眼前这位老人，莫非是唐贞观年间的道士杜杯谦转世，长年隐居于长春石室，苦心修炼断谷绝粒？不！他那硬朗稳健的步伐，乐观豁达的神态，多像他那潇洒飞扬的长髯和笛音，对生活充满自信，充满热爱。突然觉得，他——西岳华山之魂，就是我那经历过童年、青年和壮年而进入暮年的父亲，回家来了！回家来了……
后 记
头上，是冰清玉洁的森严壁垒；脚下，是雪肤银质的黄钟大吕。哦，西岳华山，站在您的脚下，无论我在哪个方位仰望，这块硕大完整、昂然耸峙了1.2亿多年的花岗岩体，都像我那峻节挺拔、永恒守候在黄河母亲身边的父亲啊！
> 高山仰止 信连勇/摄
作者： 宋宏建
编辑： 张佳楠
排版： 何陈临秋
审核： 刁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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