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夏闲云 闲云茶堂
阔仁长风用一泡当年的老树芽茶,为此次茶会“开汤”。当他从身后那个古色古香的原木置物架上拿起一个玉白色的瓷罐时,宾客们忍不住翘首“偷看”,继而面面相觑。这几位,不论老幼都是阔仁长风最为交好的朋友,来阔仁茶仓喝茶不止三五次。他们深知,阔仁长风酷爱柴烧粗器,喜欢古朴粗放的风格。他时常被正窑的大当家请去,一起探讨茶器的新器型,但从未见他用过白色的茶器。白色的瓷器,在阔仁茶仓见到的不多,偶有几个,也是花器。
阔仁长风双手托着瓷罐坐在主座上,将瓷罐轻轻地放下,满脸神秘的笑意,对大家说:“各位,请叫它们茶钵和茶盏。”
“茶钵?长风兄是说,用它来泡茶?”一位宾客满脸笑意亦满脸疑惑地问。
“是啊。”阔仁长风喜悦地说,“今天,我们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喝一泡新茶,有劳各位品谈一二。”
宾客们欣欣然。他们相信这一次茶会定然会雅趣儿十足,因为阔仁长风举办的每一次茶会都不是上一次茶会的复制品,每一次都有新意。
这个白瓷的茶钵直径不小,但并不很深,从形状上看,更像一个浅鼓形的大水钵。茶钵里的茶盏与茶钵形状相同,只是个头小了很多。阔仁长风慢条斯理地将茶盏一个一个地拿出来,笑着说:“不多不少,每人一个。”
“长风兄,您什么时候有了新的喜好?这是我第一次见您用白瓷茶器呢。”一位宾客好奇地问。
阔仁长风并不作答,像个孩子一样,笑着站起身,又从置物架上的一个皮袋子里抽出一个同样瓷质的类似长柄汤勺的物件,开心地说:“各位,请叫它茶勺。”
“茶勺?”众宾客纷纷疑问。
这个时候,那把柴烧水壶就像期待茶会尽快开始的宾客们一样,内心翻滚,面露笑颜,嘴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坐在边上的宾客连忙起身,把水壶提了过来,放在桌上,愉悦地说:“这水好有灵性,开的正是时候。”众宾客也说:“是啊,是啊。长风兄,我们也迫不及待了。”
“好啊,好啊。今天,我请大家喝好茶,赏美景。”阔仁长风坐下来,将茶勺放进茶钵里,面露得意之色说,“如此喝新茶,我心心念念已久,现在终于实现了。”
说着,他将那几个茶盏放进柴烧的水钵,提起水壶,冲水,温杯,接着又温了那个茶钵和茶勺。刚刚提水的客人笑盈盈地起身,帮助阔仁长风将茶盏一一取出,又将茶钵里的水倒入水钵。这时,阔仁长风打开一个乌亮的小茶罐,将里面的茶叶全部倒在一个柴烧的大叶碟上。宾客们习惯性地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准备好了任茶香沁入心脾。
“长风兄,我怎么觉得,今年新茶的香气不同以往啊?”一个宾客惊奇地问。
“是啊,是啊。这新茶的香气,很含蓄?”另一个宾客惊问。
茶季过去了三个月,新茶大致褪去了青气。按照常理,这个时候的干茶还有些许青味,且香气高锐。可是,今年这新茶,颜色比以往清淡,香气也显不足。难不成,长风兄也有失手的时候?其他宾客也都纷纷发问。这让阔仁长风更像干了件漂亮事儿的孩子,乐滋滋地捏起一些茶叶,投进茶钵里;又捏起一些茶叶,投入茶钵里;再捏起一些茶叶,投进茶钵里,这才提起水壶向茶钵里冲水。
“长风兄,这投茶,为何要分三次?”一位宾客诧异地问。
“这是我前些日子打理茶山时,忽然悟到的。”阔仁长风微笑着向这位宾客致意,认真地说:“人在世间,得天地自然而养,得日月星辰而养,得万物众生而养。这三次投茶,分别为感谢天地自然,感谢日月星辰,感谢万物众生。”
众人连连赞叹,禁不住双手合十,静静地诵念:“感谢天地自然,感谢日月星辰,感谢万物众生。”
就在宾客们感念之时,随着水壶里的水注入瓷罐,清幽又沉稳的茶香弥漫开来,先是将每一个人环绕其中,继而透过皮肤向每一个细胞“浸透”。被茶香沐浴一新的宾客们,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茶钵。但见茶钵里原本紧致卷曲的芽尖茶,正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在柔和的阳光下,那些又肥嫩、又新鲜、又水灵、又柔美的茶叶,惊艳了所有人。
“长风兄,您是怎么想出来的?如此喝新茶,果然如同赏美景啊。”一位宾客赞叹道。
另一位宾客接着说:“这碧绿肥嫩的茶叶,在玉白色瓷罐的衬托下,宛如茶仙子一般。单单凭借这平稳幽长的香气就可以判定,这茶堪称极品。长风兄,您今年的产量是多少啊?我第一个下订单,收您库存的一半,可好?”
“是啊,是啊。单单看这茶汤、闻这茶香就知道这茶非比寻常。我也下单,我要库存一半的一半。”另一个宾客连忙说。
阔仁长风不置可否。他手执茶勺,舀起一勺茶汤,缓缓地注入几个茶盏,反复三次后,他放下茶勺,悠然地说:“各位,请喝茶。”
宾客们也不客气,纷纷端起茶,用心地品饮。
“不行。我提议,今天得改一下规矩,不能再用往日砍半式抢茶了。”一位宾客只喝了一口茶便已半醉,对着另外三个没有抢茶的宾客提议道,“今天这茶器换了,茶的风格变了,抢茶的方式也得换,不能砍半式了。大家说呢?”
另外几个宾客用衣袖掩面,悄悄地笑。其中一位忍住笑说:“几位大人,你们的敬业程度令我等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啊。”
另一位跟着说:“这第一泡茶只喝了一杯,几位大人就把茶会变成了抢茶现场。长风兄,您厉害啊,厉害。”
最后一位开口说话的人,看了看大家,又转向阔仁长风,认真地问:“长风兄,这就是您先前说过的‘老工艺茶’?您终于制作成功了?”
阔仁长风一边为大家添茶,一边默默地点头。这一次他添茶时,特意将每个杯子里加进了几片茶叶。此时的茶汤比先前的颜色多了一点淡淡的绿,不论是茶钵里的茶汤和茶还是杯盏里的茶汤和茶,都更具美感。
给大家添好茶后,阔仁长风端起自己的杯子,浅啜一口,又浅啜一口,再浅啜一口,然后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用鼻腔向外呼气。之后,他示意大家如他刚才那样,再品一杯这款老工艺的新茶。他叮嘱大家说:“当茶气向头顶冲的时候,大家要静静地感受头部的状态。我觉得,如此喝茶就像给头脑洗了个澡,整个人都会清爽、通透起来。”
宾客们欣欣然,纷纷按照阔仁长风刚才的步骤,啜茶,吸气,又慢慢地用鼻腔呼气。这一轮操作下来,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清气冲进大脑、洗去污垢、通了淤堵,整个人焕然一新。
我立在一边,贪婪地闻着茶香,艳羡地看着他们,心想:这么好喝的茶,也不请我试试,成何道理!
“这么好喝的茶,也不请我试试,成何道理!”突然,一位身着粗布衣裤的中年男子从土坯房子走了出来,气呼呼地冲到茶台前。
我捂住被惊掉的下巴,差点以为那中年男子的声音是我的腹语。阔仁长风捂住了嘴巴,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忙起身,向大家介绍道:“诸位,忘了给大家说,这位是……”
“我是新来的,茶库的库管。”不等阔仁长风说完,中年男子向大家施了个礼,自我介绍道,“在下一土,给各位大人请安。”
众宾客面面相觑,连忙起身还礼。阔仁长风为难地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一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抱歉啊,老板,我闻着茶香,不知不觉地就跑了出来。”一土也不客气,慢慢地在一边坐下来,指着阔仁长风的茶盏对他说,“老板,我也要一个同样的茶盏。”
阔仁长风无奈,先请大家就座,然后起身,从身后的置物架上捧起一个锦盒,犹豫了一下又放下锦盒,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和大家同款的茶盏,毕恭毕敬地摆到一土的面前,轻轻地说:“早就给您备好了茶盏,只是还没来得及敬给您。”
宾客们再一次面面相觑,接着把目光聚焦在了一土手中的茶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