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今生今世》和胡兰成产生兴趣,最初是因为张爱玲,知道这本书是胡兰成的自传,想读了从中了解二人的相遇、相知和相离的过程。断断续续读了十天,读完后虽不是觉得回味悠长、唇齿留香,但至少是不虚此行、颇有收获的。
胡兰成的文笔是真绝,用词造句与众不同。那文字有一种难言的美,清丽婉转,阴柔纤巧,把普通的人、事、物描摹得如诗如画、引人入胜。读时就想:这样的文字与贾平凹早期的文字风格有点类似,贾肯定喜欢。读完浏览网上的一篇文章,确有贾读过激赏不已的记载;且将二人的文字相提并论做比较的读者也不止一人。
开篇的《韶华胜极》写民国初期江南乡村的景物、风情和民俗、民风,让人想起成熟的田园诗人笔下的诗和著名作曲家创作的牧歌,读来丝毫不让人觉得其间生活的落后和清贫,反倒惹人向往,想亲历其境。
作者在书中几乎用了相同的笔墨和篇幅,写了一生中与自己有交集的八个女人,每个女人都有其独特的美,与每个女人的感情都回味悠长、思之良久。在这方面,胡兰成似乎和《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一样,对女人有博爱的情怀(在读书会里的一次分享活动中,我谈及此,还曾遭到过某人的嗤笑)。我以为,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的相知相恋,也正如胡兰成与张爱玲之间的相遇相离,精神上的知己罢了,倘若真走入婚姻,十之八九是一场悲剧。人生没有假设,从书中看得出来,胡是始终爱恋着张的,但张心中的痛楚和失落他知道吗?胡没了张在我看来对他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张没了胡确实是委顿了下来的,甚至,张创作力的衰退恐怕也与此有关吧?因此,说胡毁了张的后半生也不为过。
胡在书中写了自己对八个女子的种种深情,可以说他是一个多情的人,懂情的人;但读完此书,几乎见不到胡对其家人的亲情。其母亡故时,他不在身边,有生之年,也无非是去过母亲坟上两三次,对其义父义母,不见其有感恩的念头和行为,还颇有怨言。至于自己的儿女,几乎读不到他的慈爱和哺育。说胡是一个多情的人,绝不会错,但这情恐怕只是用在相遇的女人身上罢了;对自己的家人,不管长幼,胡不仅用情不多,恐怕连该尽的义务也未必尽到。不知我的这个感觉有人共鸣没有,反正读《今生今世》时,这一点我是想到过好几次的。
胡的确是一个有才气的人,从书中看得出他对中国的传统古籍涉猎极广且体会颇深。难得的是胡还能放眼世界,常拿异域的文明与中国的做对比,且见解独特深刻。他的《山河岁月》没读过,据有的评论文章说,是一本有独特价值的历史著作。另外,从书中读到作者与唐君毅、钱穆等人的交往,从别处了解到他的讲学、著述以及对朱家三姐妹的影响,更觉得其才气非我辈所能及。我想,假如有面遇的机会,我也许会被他的才气所折服吧?受其学问的影响也未可知。
胡的一支生花妙笔写什么都能出彩,但在这本书中,他对自己如何在广西入狱又出狱,在上海和南京等地有如何入狱出狱,这两段经历却语焉不详。胡对自己人生中的这两段经历应该说是刻骨铭心、没齿难忘的,写作本书时,如此重要的人生历程却或隐去或省略,在书中只有只言片语且闪烁其词,是觉得此二段经历是自己人生的滑铁卢不愿提起呢,还是良心发现,此二段经历不够广彩、羞于启齿呢?
“《今生今世》一书,不堪入有学问者之目,惟众人之无学问而但识字者读之偶有喜爱,这就可以了。虽然,此书终将不朽。”这是本书封底上的几句话,似是胡本人所说,也的确是普通、浅陋如我者读完这本书的感受。我很喜欢这本书,自认为是难得一见的好书。希望有朝一日,能与读过此书的人交流对此书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