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东湖边,人群熙熙攘攘。寒冬总算过去,难得迎来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任谁也不想辜负。
夏至诚,扬江周刊的记者,被主编派到东湖公园,负责报导这里的百花节。浙大新闻系毕业的他,刚来杂志社半年。虽然他更想报导社会新闻,为弱势群体发声,但由于资历尚浅,主编暂时只派他负责一些娱乐八卦或者展览活动类的新闻。
作为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他对工作日里逛公园本来颇不情愿,但好在他是个乐天派,“既然来了,就当放假看风景吧。”这样想着,他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东湖公园今天真的好热闹,百花节的主办方在霞飞山下布置了七八个展台,有代表“时令花”的女孩们身穿盛装,翩翩起舞,有身着汉服的古筝琴师奉上经典的古风乐曲,还有书画大师们现场泼墨挥毫,引来众多游客的赞不绝口。
除此之外,主办方还开展了画团扇,绘纸伞等一系列与民间传统文化有关的竞技活动。漫步在公园里,欢呼声,喝彩声,以及孩童的嬉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夏至诚一边专注地用相机拍照,一边用录音笔记录这里的盛况。收集完报导所需的素材后,他心想着今天这趟真是不虚此行,正准备离开公园,突然听到五十米开外有人大声呼叫着“救命啊!有人跳湖啦,来人啊!”
职业的本能反应,让夏至诚迅速地分辨出声音的方位,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声音的源头,只见湖岸边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他拨开人群扔下背包准备跳湖救人,却看到湖中一个青年男子用手托着一个貌似溺水的女人正游向岸边。看来,刚才的呼救声一出,已经有人比他快一步跳下了湖。
不一会儿,女人被救上了岸,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五官精致,但面色苍白,在一袭红色长裙的衬托下更显得清丽可人。她似乎还较清醒,只是被水呛到咳嗽了几声。
围观群众原以为她会向救命恩人道谢,没想到她缓过劲后却朝那个男人脸上打了个耳光,手伸回来时又攥紧拳头颤抖地停在了半空中,伤心地一边流着泪一边喊:“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青年男子似乎既不生气也不惊讶,他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水迹,神情漠然地说:“下次你再跳湖不要通知我,让别人去救。”说完,他站起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女人朝着他的背影愤怒地吼道:“徐远!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但徐远没有理会。女人坐在草坪上双手捂着脸,旁若无人地失声痛哭起来,围观的群众大都不愿继续多管闲事,逐渐散开。
然而,夏至诚自小就是一个极富同情心的人,尤其见不得别人掉眼泪,而且,还是这样一个长相甜美的女人。他收拾好背包,在她身旁不远处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吧?”
她缓了缓哭泣,抬起脸防备地看了一眼夏至诚,见他长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似乎不像坏人,于是平复了一下情绪,柔声回道:“我没事,谢谢。”
夏至诚听到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如此温柔,忍不住微微笑了笑,但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的痛苦,立刻又正色道:“那就好。要不,你先别哭了?你的身上都湿透了,应该马上找个地方换身衣服,不然容易着凉。你家离这儿远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那女人显然没见过这样热心肠的陌生人,怀疑他是否另有企图,可看他的眼里满是热忱和善意,让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她深吸了口气站起来,拉扯了一下因为沾水而贴在身上的裙摆,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开口了,她冲夏至诚勉强地笑道,“你人真好,可以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夏至诚一边热心地说“当然可以”,一边敏捷地从衣兜里拿出手机递给她。
她轻声说了声谢谢,走出两米后站定便开始打起了电话。“婷婷,是我,叶子,徐远他不要我了!” “你可以来接我吗?我的钥匙钱包都掉湖里了。”由于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夏至诚只模糊地听到了这么几句。
打完电话,叶子把手机还给了夏至诚,充满感激地说:“不好意思啊,用了你不少话费,我已经让朋友记下了你的手机号码,有时间我一定请你吃饭”。待她走远,夏至诚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由得轻轻地摇着头笑自己,“我在想什么呢?”
几天后的傍晚,夏至诚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他一边期待能听到那个让他心动的声音,一边紧张地按下了接听键,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是叶子!她说上次借了夏至诚的手机打电话,无意中看到了他手机里的信息,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扬江周刊的记者。
夏至诚听了有些惊讶,还有几分欣喜,但更多的是疑惑,他问叶子有什么事。叶子原本柔和清亮的声音转而变得幽怨低沉:“我要揭露雁东集团的CEO徐远抛弃未婚妻的隐情,希望扬江周刊能够报导,如果同意的话,我会付一笔不菲的报酬。”
电话结束后,夏至诚的手机邮箱立刻收到了叶子发的一封长信,里面附上了多张她与徐远的合影。
提起雁东集团,在本市可以说是家喻户晓,那是一家从事跨国贸易的大公司,连年被评为市级纳税先进企业。众人眼里的徐远三十出头,年轻有为,在美国刚念完硕士就被他父亲召回国,加入他父亲徐正一手创立的雁东集团担任CEO。
“徐远?”夏至诚想起了百花节那天遇到的青年男子,印象里,他身姿挺拔,气宇不凡,但眉眼间的冷漠决然任谁看到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虽然夏至诚对这类名人的私生活新闻向来不感兴趣,但想到那封信里的内容,他就无法平静。
如果信上所陈述的内容是真实的,那叶子确实太委屈了。
原来,叶子与徐远是在美国读书期间认识的,至今已经交往了七年多。两人回国不久,徐远就向她求婚了。她原本满心欢喜地做着待嫁新娘,可没想到,徐远的父亲却坚决反对他俩的婚事。
尽管如此,他们彼此相爱,不甘屈服,仍然坚持要在一起。那段时间,徐远为此不惜和他父亲徐正闹翻,他也因此被徐正从CEO职位上撤了下来,并被堵住了其它求职渠道,只好暂时赋闲在家。
其实,叶子本身的条件并不差,虽然出身工薪家庭,但凭借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出国留学的全额奖学金,回国后在一家大型的出版社担任部门经理,收入也算可观。
但在徐正的心目中,他的儿媳必须和徐远门当户对,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家族上都能与徐远互相帮衬。就在叶子依然坚定不移地等着徐远去说服他父亲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春节前夕,叶子的几个高中同学约她一起吃饭,可临近聚餐结束时,叶子忽然觉得一阵晕眩,便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完全不知道。
第二天,叶子醒来时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她惊慌失措地换好衣服跑回了家,却见徐远怒气冲冲地在家等她。原来,昨天深夜里,他的手机收到了叶子和另一个男人的数十张亲密照。
叶子又恼又羞,急得直哭,拼命地解释前因后果,但徐远怎么都不信,盛怒之下决定和叶子分手。
之后,叶子想找那帮同学查问当时的情况,可他们都说那天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连他们自己都是家人带回去的。
叶子多次想约徐远到两人经常散步的东湖边见面,都被他一口拒绝了。最后那次,叶子说如果再不来她就跳湖,徐远终于答应赴约,可他对叶子的解释和诚意依然无动于衷。
他的冷酷和决绝让叶子痛彻心扉,冲动之下她便跳了湖,之后就是夏至诚见到的那一幕了。
叶子原本已经决定,从此以后彻底放下徐远,可就在她跳湖的第二天,好友婷婷从她的闺蜜那里知道了一个惊人的内情,她的闺蜜正巧是那晚和叶子吃饭的其中一个同学的妹妹。
她告诉婷婷,让叶子不要再迷恋徐远了,和她吃饭的那些同学其实都是徐远花重金雇来的,包括和叶子有亲密照的男人也是,那些所谓的照片都是摆拍的。徐远之所以这样做,听说都是他父亲授意,因为他父亲承诺,只要这么做,他就能重回集团复职。
叶子知道了真相后,愤恨不已,她想质问徐远,希望婷婷的闺蜜能出面作证,但那个闺蜜没过多久就搬了家并换了手机号,连婷婷也联系不上她。
叶子越想越不服气,她痛恨徐远对她所施加的一切,痛恨他在她面前伪装做戏。终于,她决定联系身为记者的夏至诚。
“这样虚伪自私又龌龊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爱!”夏至诚看完那封信之后愤愤不平地想道,“看来,我得约她出来谈一谈。”
周末,在东湖岸边的长椅旁,他再次见到了叶子。她穿着纯白的衬衫,灰色的短裙,一头长发盘起来,看上去优雅干练,明媚动人。夏至诚一眼望去有些出神,叶子走过来要跟他握手时,他迟了一会都没反应过来。而后他腼腆地笑了笑,连忙一边握手一边招呼叶子坐下。
“你让我报导这个新闻,不怕自己的隐私被曝光吗?以后你要怎么面对你的家人,朋友以及同事?”待两人在长椅上坐下,夏至诚问出了心中的担忧和疑虑。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徐远的欺骗和背叛已经让我生不如死,所以,我决不会让他好过。如果他看到了我们的事被公之于众,一定会气疯的,这样,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叶子的眼里充满了怨恨。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夏至诚心疼地问道。“只要对他没好处那就够了。希望你可以帮我,价钱好商量。”叶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甘地说道。
“对不起,我可能帮不了你。”夏至诚温柔地注视着叶子,细心地递过纸巾说,“损人不利己的事,只要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做。你冷静地想想,你那么年轻,有大好的前景在等着你,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
叶子本以为记者都特别爱探究别人的隐私,对于这样的新闻应该会像蚊子吸血一般不松口。可出乎她的意料,他居然还反过来劝她放手。事实上,他的言辞恳切确实打动了她,表现出来的关心还让她感动之余有些不知所措。
叶子陷入了沉思,她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回忆起那次跳湖时的感受,那种差点窒息的感觉。是啊,当时自己对于活着是那么期盼,怎么现在却又一次不珍惜眼前,只为他人而活?
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一声后舒了口气,转而望着夏至诚感激地说:“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很对。请你把我发的邮件删了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吃饭作为上次的答谢。”
夏至诚释然地笑了,“你能想通比什么都重要。何况,哪能第一次吃饭就让女生请客?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这顿我请!”叶子眉头微蹙,悉心打量着眼前这个让她颇为好奇和欣赏的男生,接着莞尔一笑:“别人都说我能言善辩,今天我算是遇到对手了。”
夕阳的余晖下,两人一路说笑着,并肩离开了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