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顾筱莜并没有和同事们直接回市里，而是在途中下了车。她下车的目的是买鱼，因为红烧鲤鱼是她老公和女儿的最爱。她说难得有如此新鲜的活鱼买，难得今天不用值班，她要回家做贤妻良母。顾筱莜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小虎牙时隐时现。

同事们对警察说起这一段过程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露出愧疚和悔恨的表情。因为顾筱莜下车的时候告诉他们不用等，她买完鱼坐公交回去。司机按了两声喇叭，载着众人绝尘而去。

如果顾筱莜自私点，请求大家等她一会儿；如果同事们无私点，多少考虑下她的安全；如果她爱老公少一点，不时刻记挂他的口味；如果我稍微勇敢一点，在凶手作案时出声喝止；如果我良心未眠，在凶手逃走后及时下水营救，后续的故事，应该都会被改写。

但是“如果”是什么？“如果”是这世上最狗屁不如的东西，它是杀人犯行凶后扔掉的屠刀，是出轨者被抓现行时挡住私处的遮羞布，它是当事人逃避责任的华丽借口。其可耻程度，比杀人犯，比出轨者，比直接责任人有过之无不及。

抱歉，韩队！我有点激动。

我后来听说，刑警队接到匿名报警电话后迅速出警，在东郊池塘打捞起死者，确定了顾筱莜的身份。同时法医从她体内检测出池塘承包人宁大锤的精子。但是你们去抓捕宁大锤的时候，他已经逃之夭夭了。一周后，宁大锤投案自首，他对强奸罪行供认不讳，却矢口否认杀人的事实。他一口咬定强暴了顾筱莜后就逃离了现场，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由于案发时间是傍晚，池塘又远离闹市人烟，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证明他是杀人凶手。刑警队曾悬赏征询目击证人和匿名报案者，却一无所获。这个案件非常恶劣，社会影响也很坏。但是鉴于宁大锤杀人证据不足，而且还有自首的行为，法院最终以强奸罪判处宁大锤有期徒刑十年，收押在南郊监狱。服刑三个月后，宁大锤因严重心律失常送医就诊，之后被保外就医，直到过了追诉期。

我后来调查过宁大锤的资料，发现宁大锤的亲姐夫就是滨城市当时组织部的副部长。他姐夫的同学遍及法院、检察院、公安局、医院等各个部门。东郊新华镇的那片鱼塘，就是他用不正当手段获取的。

顾筱莜的工作很快被人接替。葬礼结束后，她的名字也极少被提及了。十三年后的今天，顾筱莜这个名字已经像一缕青烟，消散在岁月的时空里，了无痕迹了。仿佛，她从未来过。

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她始终都在，永远都不会离去。她活父母的生命里，活在丈夫的思念中，活在女儿的幻象中，也活在我的痛苦和自责里。

每次从护士站经过，我都觉得顾筱莜就在人群中对我微笑，眉眼弯弯，两颗虎牙若隐若现。我也无法面对曾经义诊的同事，他们严肃的、认真的、微笑的、惊恐的......任何表情都令我恶心。他们被我归类为杀害顾筱莜的帮凶。而我，是主谋。

顾筱莜事件三个月后，我辞职了。辞职缘由一栏写着：重度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