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完《范进中举》,大家都在笑范进,岂不知,低头细思,人人亦都是范进……
从二十岁的意气少年到五十四岁的沧桑灰须男,这三十五年,范进执着于考取功名。哪怕被老丈人骂“现世宝”,嘲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哪怕没钱借盘缠也要去考;吃不上饭没关系,家人饿肚子也没有关系,只要去参加科考;这三十五年,一心只为考状元,这一生,就为考状元而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怎地甘心轻易放下——身为读书人,就要考状元,是为梦想的“里子”,也为读书人的面子。
事实证明,人生值得,中举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老丈人不敢再骂这天上的“文曲星”,只能用尽所有阿谀,巴结讨好他的“贤婿老爷”,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自己骂人时横飞的唾沫星子舔了回去。范进还是那个范进,样貌、才学、品质从未发生改变,却因了“举人”加持,就立马飞升。成为举人之前,无米下锅时,不见众乡邻雪中送炭,茅棚栖身时,不见张乡绅残瓦半片;中举之后,众乡邻抱鸡送米,张乡绅赠银送房——这些,尽管很讽刺,却也是现实,讽刺是范进等一众人物的丑态,揭开了人们关心的不是范进这个人,而是举人这个身份的现实!试想,若史进,廖进等用“举人”加持一下,照样也是名也香,姓也香的。呵呵!
可身在其中的范进怎么懂得?因中举欢喜地发了疯,只是重复着“噫!好了,我中了!”这看似荒唐可笑,却是一个压抑到了极点的人,突然找到一个发泄口的真实写照:他终于可以撕掉伪装,摘下面具,放下负担,尽情释放,扬眉吐气了!这三十五年,他经历的,谁懂啊,老丈人的臭骂,妻子的抱怨,生活的重担,像一座座大山压着他,叫他喘不过气,叫他动弹不得,现在中了——都“好了!”
我们都笑范进,可我们都不得不做范进——谁不想功成名就,只愿普普通通?通向成功的路上,我们总在奋勇向前,大多数埋头苦干,以为努力可抵万难,岂不知置身瀚海,何处是岸?一路跌跌撞撞,忽逢海市蜃楼,满心以为是胜利在前方招手,然而现实随便动动手指,就可以让努力土崩瓦解,再无聚集成型的可能。
这个时代节奏太快,快得只能瞄一眼结果,根本没时间看过程,这个时代数字太精准,算法可以量化努力,决定人生。这让我想起古代的科举,那些不被载入名册的,一定宁愿相信自己水平不高,也不愿相信这本就不公平。如今,庞大人口基数背景下的考试选拔,又何曾不是呢?明明实行“双减”,可社会又更卷,暗流涌动的义务教育初中段,残酷程度绝不亚于大学选拔的高中段,苦不堪言,明明知道“五五分流”分的不是成绩,而是人生,可又能如何呢?
我们只能往前拼命的跑,孔乙已脱不下长衫,范进放不下科考,我们也不敢真正躺平。当真的被“五上五下”分流到自己不理想的学校,真正欣然的能有几个,估计大多都口是心非吧——我始终不解,为何说职业不分贵贱,却又让“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存在了千余年。
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