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张爱玲《金锁记》到第四天了。今天只看了一点,打算借用曹七巧这部分的表现,聊聊“嫉羡”。
这一段的曹七巧无疑是讨人嫌的,但,这种讨人嫌分明又带着几分刻意,就是那种明明知道这话你不爱听,我偏偏要刺激到你。
曹七巧“拾起云泽的辫梢来抖了一抖”,这个举止无疑有几分轻佻,云泽这时候是忍耐地笑着和她说话;
可曹七巧并不罢休,继续拿着云泽的辫梢说到“小姐莫不是有了心事了?”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云泽怒了,拍掉她的手;
此刻,曹七巧偏偏作出无辜的模样,“小姐脾气好大!”这其实是一种隐在自讨没趣下的攻击性。
这种攻击并非弱小对强大的反抗,也不是寻求个性解放或者自我的存在感,张爱玲勾勒出的情境,类似于克莱因所定义的“嫉羡”,一种“对另一个人占有和享受一个人所渴望的东西的生气的感受,常常伴随着想要夺走或毁坏这个东西的感觉。”
但这种恶意不是无缘无故的。
她知道屋子里的人都瞧不起她,想和新来的兰仙亲热些,这种亲热虽不真诚,却是一种带讨好性质的低姿态。
通常,一个人讨好的目的,是希望获得认同,但曹七巧没有得到,兰仙“微笑尽管微笑着,也不大答理她。”
曹七巧在之前出场的戏里,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而在这个时刻,她很明白兰仙为什么不理她,依然是“瞧不起”。
然后,“嫉羡”的感觉就出来了在曹七巧的眼里,认为被瞧不起的重点就是出身。她对自己讨人嫌的做派是缺乏基本认知的。
姜家二小姐云泽,标准的大家闺秀,正是七巧内心又羡又嫉的对象,这个身份她无法拥有,但可以稍稍破坏,于是接下来,她去找老太太说“女大不中留,让老太太写信给彭家,叫他们早早把云妹妹娶过去”。
女家说出这种话,如同自己打脸,云泽将来嫁过去,一辈子抬不起头。
假如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在夫家同样一辈子抬不起头,那么,在曹七巧的心里,无疑是大大出了一口气,或者说,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们一样了。
七巧嫉羡的表达以这种方式呈现,当然也不能排除“投射”心理。她本身处于性压抑中,这种压抑的状态同样也投射到云泽身上。